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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雪芹紅樓夢在北京三個摯友 |
分類: 細讀紅樓夢 |
曹雪芹回到北京后的三個摯友
最近閑讀《紅樓夢》文本,感悟最深一點就是:只有走進曹雪芹,才能走進《紅樓夢》。斯人已逝,高山仰止。我們如何走進?老舍先生說過:“研究作家的歷史是有好處的。作家在創作的時候,不可能把自己放在作品外邊。我們明白了作家的歷史,也自然會更了解他的作品。”之前寫過《曹雪芹燕市悲歌酒易醺的歲月》,其實那個歲月里曹雪芹生命之中還有三個摯友。
曹雪芹生前曾經有三個交情非常深厚的朋友,從他們之間交往上,我們會感受作者創作驅力,或者說“情結”。他們是敦誠、敦敏和張宜泉。敦敏、敦誠姓愛新覺羅,是一對兄弟。哥哥敦敏比曹雪芹小五歲多,弟弟敦誠小十多歲。他倆是努爾哈赤第十二子、八王阿濟格(英王)的第五代孫。
摯友敦敏
乾隆二十三年(1758年)的農歷臘月廿四日,曹雪芹在敦誠的槐園里,和董邦達、過子和、端雋、于叔度等人聚會,敦敏的一個親戚從福建帶回許多字畫,請曹雪芹和董邦達鑒別。曹雪芹指出著色工筆花鳥絹畫的《秋葵彩蝶圖》是一幅足資珍藏的精品,為明朝畫家商祚的作品,而另一幅《如意平安圖》則是元朝人仿北宋畫家李龍眠的贗品。敦敏不見曹雪芹的時候,非常想念他。在《閉門悶坐感懷》一詩中寫道:“故交一別經年闊,往事重提似夢驚!憶昨西風秋力健,看人鵬翮快云程。”
乾隆二十五年(1760年)重陽節后,敦敏偶然去拜訪明琳。在書齋閑談時,敦敏聽到隔壁的院子里有人高聲暢談,聽出來是曹雪芹的聲音,趕緊跑到那個院子去,拉著曹雪芹的手,顯得親切無比,大喊:“擺上酒!”飲酒間。敦敏寫詩道:“可知野鶴在雞群,隔院驚呼意倍殷。雅識我慚褚太傅,高談君是孟參軍。秦淮舊夢人猶在,燕市悲歌酒易醺。忽漫相逢頻把袂,年來聚散感浮云。”從這首詩可以看出,敦敏與曹雪芹呼酒話舊,曹雪芹高談闊論,興奮得恰似“落帽孟參軍”。
這一年,敦敏在《題芹圃畫石》詩說:“傲骨如君世已奇,嶙峋更見此支離,醉余奮掃如椽筆,寫出胸中塊壘時”。曹雪芹是鶴立雞群、傲骨嶙峋的人,歷盡坎坷后,他的全部心思是“醉余奮掃如椽筆,寫出胸中塊壘時”,五斗米何足道!
乾隆二十六年(1761年)秋天,敦誠從喜峰口回來,敦敏、敦誠兩兄弟到黃葉村訪問曹雪芹。
敦誠寫詩說:“滿徑蓬蒿老不華,舉家食粥酒常賒,衡門僻巷愁今雨,廢館頹樓夢舊家,司業青錢留客醉,步兵白眼向人斜。”
敦敏寫詩說:“碧水青山曲徑遐,薜蘿門巷足煙霞,尋詩人去留僧舍,賣畫錢來付酒家,燕市哭歌悲遇合,秦淮風月憶繁華,新愁舊恨知多少,一醉酕醄白眼斜。”
敦敏的詩寫雪芹“燕市悲歌”,既是用典,也是紀實,杯中有歲月的夢,酒里有醒著的精神。曹雪芹“燕市哭歌酒易醺”的背后,有著難以排遣的抑郁。有“借于酒”“寓于酒”的更深長的意味。既影響到了他們的立身處世,更在他們的文學創作中折射出他的天才。
兄弟二人在詩中都提到:曹雪芹在碧水青山、曲徑蘿門的黃葉村增刪修改《紅樓夢》一書,古剎尋詩,集市賣畫,日子清貧,像唐朝蘇源明送錢給鄭廣文買酒那樣,不為眼下的貧困苦惱,而是愁《紅樓夢》的反復增刪修改何時問世。的確,一部《紅樓夢》,花了已近二十年時間寫作,增刪幾次,頗費周折,且尚未成書問世。
這年初冬敦敏又去拜訪曹雪芹,曹雪芹不在家,敦敏寫詩記述:“野浦凍云深,柴扉晚煙薄,山村不見人,夕陽寒欲落。”
摯友敦誠
乾隆六十一年(1791年)五十八歲的敦誠病故。他一生的詩在宗族詩人中地位很高,有《松亭紀游》一卷,著有《四松堂集》《鷦鷯庵筆塵》等。在敦誠、敦敏的詩文中,有6首是專門寫曹雪芹的。
乾隆二十二年(1757年)秋天,也就是曹雪芹抄閱再評《紅樓夢》三年以后,和四閱評過《紅樓夢》的前二年,敦誠在長城喜峰口當差,他曾懷念曹雪芹,寫了《寄懷曹雪芹霑》一詩:“感時思君不相見,薊門落日松亭樽。勸君莫彈食客鋏,勸君莫叩富兒門。殘杯冷炙有德色,不如著書黃葉村。”自從離別之后,敦誠對曹雪芹晝思夜想,身在薊門,心馳京師,獨酌松亭,遙望落日,遂寫成這首詩以寄思念之情。敦誠說,曹雪芹如今雖然落魄荒村,以著書為命,但一張書桌,就可以縱橫天下,文章千古事,貧富何足論?。惾A心語)
與摯友張宜泉
張宜泉是曹雪芹遷居西山“一徑隔幽溪”的相鄰,彼此相識成為好朋友的。張宜泉大約比曹雪芹大十幾歲,也是滿族旗人,北京大興張氏族人。為了生活,張宜泉設私塾,做了教書先生。他生有二子二女,因為天花痘死去一子一女。雖然張宜泉文才很好,著有《春柳堂詩稿》,但終身無功名,窮愁潦倒。張宜泉住在北京西郊,和曹雪芹的住處相距不遠,他曾去曹雪芹的家里拜訪過。兩個人一起住宿、步游寺廟、喝酒、做詩?!段鹘夹挪巾瑥U寺》一詩則是和曹雪芹原韻寫的:“蟬鳴荒徑遙相喚,蛩唱空廚近自尋,寂寞西郊人到罕,有誰曵杖過煙林?”以上詩篇,足見張宜泉對曹雪芹十分思念。乾隆二十六年(1761年),張宜泉在曹雪芹的畫像上寫道:“姓曹,名霑,字夢阮,號芹溪居士,其人工詩善畫。”他在《題芹溪居士》詩說:“廬結西郊別樣幽,門外山川供繪畫,堂前花鳥入吟謳,羹調未羨青蓮寵,苑召難忘立本羞,借問古來誰得似?野心應被白云留。”
對于曹雪芹的逝世,三位好友悲痛欲絕。敦誠在乾隆二十九年(1764年)初春在《鷦鷯庵雜記》中為他寫了挽詩:“曉風昨日拂銘旌,腸回故壟孤兒泣。”曹雪芹的兒子夭折,曹雪芹因為傷心而患病。
乾隆二十九年(1764年),張宜泉在《傷芹溪居士》的悼詩前的一段小序寫道:“其人(指曹雪芹)素性放達,好飲,又善畫,年未五旬而卒。”悼詩里,張宜泉把曹雪芹的畫比成東漢劉褒畫的《北風圖》,把曹雪芹的詩比作宋玉的《白雪歌》,曹雪芹生前專心讀書寫作的地方已經是空山不見人。張宜泉為曹雪芹寫的悼詩是:“謝草池邊曉露香,懷人不見淚成行,北風圖冷魂難返,白雪歌殘夢正長,琴裹壞囊聲漠漠,劍橫破匣影鋩鋩,多情再問藏修地,翠疊空山晚照涼。”為曹雪芹留下詩文最多的,是敦誠、敦敏和張宜泉三友。